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短篇小说阅读贵女重生后,全京城都在等她出手虐渣

辣椒只吃小米辣 著

现代都市连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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主角:流春周溪亭   更新:2024-09-08 03:44:0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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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短篇小说阅读贵女重生后,全京城都在等她出手虐渣》精彩片段


江善居高而下地看着她,因为是跪着的原因,只能看到她揪着衣摆握成拳头的手,和微微颤抖的背脊。

“抬起头来。”

这声音听不出怒意,旁的情绪也不见得有,冬橘心里却越发忐忑,闭着眼深吸口气,缓缓抬起了头。

她眼睛依然垂下,不敢直视上面的人。

江善目光落在对方脸上,尽管她努力保持平静,但那苍白的脸色,还有颤抖不停的睫毛,都暴露出她内心的不安。

她的嘴角不自觉弯了起来,俯下身盯着她的眼睛问道:“你在怕我?”

冬橘呼吸一顿,差点就要往后躲了,好在她及时反应过来,稳住身子垂眸回道:“二姑娘看错了,奴婢没有害怕......奴婢只是风寒未好,还有些畏冷。”

“是么?”她抬起身子,脸上似笑非笑。

冬橘咽了下口水,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没发现的干涩,“是,奴婢感染了风寒,未免传染给您,还请二姑娘容奴婢先行退下。”

江善摇摇头,缓缓道:“这不行,我还没好好感谢你呢。”

“二姑娘是侯府的主子,奴婢不过是侯府的奴才,救姑娘乃是奴婢分内之事,当不得您一声谢。”

冬橘心脏砰砰直跳,明明二姑娘语气无异,她却总有一种面对深林猛兽的威迫感,让她只想赶紧离开这里。

江善听见这话,微眯了眯双眼:“我有说是感谢你救了我么,我明明是来‘感谢’你让我卧床三日的呢。”

这话一旦落地,四周安静地掉落一根针都能听见,气氛一瞬间压抑到了极致。

冬橘脸上白得没有一丝血色,抖着嘴唇哆嗦道:“我、我不知道二姑娘您在说什么?”

“很快你就知道了。”

她冷冷地收回目光,早已摩拳擦掌的陈婆子等人,立马飞扑上前抓住冬橘手臂,将她禁锢在地上无法动弹。

江琼脸色蓦地一变,勉强镇定问道:“二妹,你这是要做什么?”

那边冬橘已经被面朝下压在地上,陈大嫂子和陈二嫂子手持木板,就等这边一声令下。

“我要做什么不是显而易见么,你这丫鬟害得我落水昏迷,我要她一条小命,不过分吧?”

在大昱朝,奴婢以下犯上乃是大罪,更别说这些奴婢的卖身契都在主子手上,是生是死不过是主子一句话的事。

江琼脸色微变,肉眼可见的眼里泛起微微水光:“我知道二妹你不喜欢我......但冬橘自小跟在我身边,与我感情不菲......你要撒气只管朝我来,何苦为难我的奴婢......”

这话里没有一句是为冬橘解释的,却又句句都在透露出冬橘的无辜,有意无意就成了是江善故意找茬。

绛云院的奴婢顿时怒气冲冲的瞪着江善和她身边的婆子。

“你觉得我是因为针对你,才会故意教训她?”江善冷嗤一句,顿了一下又道:“也对,若不是有人在背后指使,她一介奴婢能和我有什么仇什么怨!”

江琼想要说什么,但被江善抬手制止了,她继续道:“你不想让我嫁去陈府,更想将我一辈子踩在脚下,是也不是?”

她一步步逼近,目光冰凉又冷寂。

“我没有!”江琼下意识尖声反驳,似是被那迫人的目光吓到,摇着头不停往后退。

“你有!”

江善直视她眼睛,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。

“你自私自利,心胸狭窄,你怕我嫁的好了反过来报复你,所以指使你的丫鬟对我出手,你只以为我被迷晕了,却不知我并不是全然没有意识,是不小心的落水,还是被人扔下水,我还没到分不清的地步!”


陈氏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,这才点头道:“你既然回到了侯府,以前的事情就不要再提,你只需记得,你是文阳侯府的二姑娘,自小因身体孱弱,一直在江宁调养身子。”

“至于阿琼......说来你会流落在外,全因那周氏毒妇胆大妄为,这事本不于阿琼相关,她身体又自来不好......我是不放心她回到那对心思恶毒的夫妇身边的,以后你们就是一对双生子,阿琼为大,你为小。”

江琼听了这一番话,眼里当即就泛起泪光,倚着陈氏感动不已。

陈氏摸摸她的脸,语气柔和道:“你自小就身子不好,又敏感多思,我是绝不能看着你回去受苦的。”

江琼清秀的小脸上绽出一朵柔柔的笑容,声音也是娇娇弱弱的:“我知道母亲是为我好,我心里感激着母亲呢。”

又转头看向江善,捂着唇轻咳道:“因我父母的过失,让妹妹流落在外,姐姐在这里替她们向你赔不是了。”

说着,就要起身给江善屈膝赔罪。

江善好整以暇地看着她,站在原地没有动。

江琼眼底里闪过一抹怔忪,旋即姿态标准且优美的深深福了下身,若是细看的话,就会发现她抓着裙摆的指尖已经用力到泛白。

不用陈氏吩咐,就有丫鬟主动上前把江琼扶了起来。

陈氏满意地点了点头,看着江善说道:“你既然受了阿琼的礼,这件事就算揭过了,日后谁也不许再提。”

房内的丫鬟婆子纷纷齐声应是,这里留着的都是陈氏的心腹,至于其他的奴才,也只知道府里回来了一位二姑娘,与大姑娘是一胞同生。

江善微微抬起一点头,就对上了陈氏漆黑的布满威压的瞳孔,她的身子紧绷了一瞬,慢慢放松下来:“是,女儿知道了。”

陈氏这才收回目光,看她的眼神不若刚才冰冷,接着提醒道:“阿琼身子娇弱,又惯常用着药,你没事不要去她的院子里打搅。”

“是。”江善平静应道。

陈氏又继续说:“你自小长在商户之家,不懂京城的礼仪规矩,我让人在外面寻摸了一位专门教授规矩的嬷嬷,你日后就跟着她多学学,不要丢了侯府的脸面。”

江善垂下眼睑,遮住眼底的暗光,听话回道:“是。”

与江善说完话,陈氏这才有心思询问钱嬷嬷,问她这一路可还顺利,怎么比计划的日子晚了好几天?

钱嬷嬷顿了顿,故意小心翼翼地瞟了江善一眼,吞吞吐吐说道:“回夫人的话,这一路都还算顺利,只是......只是走到永嘉府的时候,二姑娘非要去那什么业云寺里,就、就耽搁了些时间。”

陈氏原本在笑,听见这话却立即绷紧了脸,紧皱着眉看向江善问道:“我问你,钱嬷嬷说得可如实?”

江善扫了眼跪在地上的婆子,垂首恭谨道:“她在撒谎,要多停三日的是她,不是我。”

“夫人,老奴知道您一直思念二姑娘,怎会故意耽搁二姑娘回京的时间!”钱嬷嬷重重磕了下头,哭诉道:“定是老奴在路上哪里得罪了二姑娘,这才让二姑娘厌了老奴呀。”

“照你的意思,我就是冷心冷肺,故意拖延时间,是么?”江善冷冷地看向钱嬷嬷。

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,想要陈氏以为她对亲生父母不重视。

“行了。”陈氏眉目肃然,语气中隐有严厉,“钱嬷嬷是我身边的人,她什么性子我最是清楚,惯是老实木讷的,没有那么多小心思。”

听见这话,江善差点笑出声来,眼底里却浮上一层浅淡的水光,顿时失了解释的心情,缓缓说道:“是,夫人身边的人,自然都是好的。”

她知道陈氏不喜欢她,如今瞧着,竟是还不如身边的奴婢。

陈氏有些不自然地撇开眼神,或许她不是不清楚个中内情,只是想将江善打压下去才是真的。

她牵了牵嘴角,最终也没说什么,僵硬地转开了话题:“如今你父亲和兄长都不在府上,你的接风宴便先搁着,什么时候你父亲他们回来了,再一起举办。”

江善双眸微抬,看了陈氏一眼,又很快低下头去,回道:“是。”

陈氏沉吟片刻,似乎没有要交代的事情了,便对一旁的刘嬷嬷道:“你带着二姑娘下去吧。”

刘嬷嬷正要答应下来,江琼先一步开口了,“母亲,不如让我带妹妹过去吧,我也正好和妹妹说说话。”

她拉着陈氏的衣袖,祈求地摇了摇。

陈氏欣慰一笑,说道:“还是阿琼懂事,那就由你带着你妹妹过去吧。”

看着江琼和江善两人的背影远去,陈氏这才皱眉靠在引枕上,又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炕几上的镂空缠枝纹香炉。

刘嬷嬷送了两位姑娘出门,掀开帘子从外面进来,嘴上说道:“夫人这下可以放心了,奴婢眼瞧着,二姑娘是个乖顺本分的。”

陈氏道:“你只瞧着她面上乖顺,内里指不定如何呢,见着我这个亲生母亲,也没说落两颗泪来,我私下琢磨着,只怕是个养不熟的。”

说到底,钱嬷嬷的话还是在她心里起了作用。

她可以对着亲生女儿再三衡量观望,却容不得对方也是如此待她。

刘嬷嬷顿了顿,迟疑说道:“奴婢曾听人说起过,钱嬷嬷的娘家就在永嘉府那块地儿,指不定是她想回家看看,就攀咬到了二姑娘身上,不如奴婢让人去查一查?”

“......不用。”陈氏挥了挥手,慢慢道:“钱嬷嬷再如何,也就是一介奴婢,她一个做主子的,还能被个奴婢胁迫不成?说到底也不过是对我这个母亲不上心,不是养在自己身边的,到底是不亲。”

听夫人说到这个份上,刘嬷嬷也不敢再说什么,只是这印象一旦留下,日后怕是难以抹除了。

花开两朵,各表一枝。

从正院出来后,江琼与江善并排往外走,一边给她细细介绍起侯府的景致来。

先路过的是江琼的绛云院,她因身体原因,自小被陈氏娇惯着,现在仍有一大半时间都住在正院的西厢房,剩下的时间才会回紧挨着正院的绛云院歇息。

绕过绛云院后,两人走上一条曲折的竹廊,竹廊两侧栽种的玉兰恣意伸展枝桠。从竹廊下来,穿过三间垂花门楼,正前方是一堵筑在水上的白墙,约两米高,上覆黑瓦,墙头砌成高低起伏的波浪状,正中一个月洞红漆大门虚掩着。

推开红漆大门,一条石子铺成的甬路,两道是假山水池,两人又复行数百步,来到一座月桥前,过了月桥,便到了江善未来居住的院子,望舒院。

望舒院虽与正院不远不近,但中间却隔着一堵白墙,若再将白墙正中的大门关上,说是两府也使得的。

“听闻二妹你要回来,母亲早早就让人将院子收拾了出来,你先进去瞧瞧,哪里不满意我再让人来改。”

江琼轻声细语地说着话,许是因为刚刚走动了的原因,她双颊有些泛红,捂着胸口微微喘息,一副柔弱不胜春风的样子。

江善下意识往旁边站了站,皱着眉说道:“我没有不满的地方,你既然身子不好,就早些回去歇着,我这里不用你操心。”

“二姑娘,我们姑娘好心关心你,你别不识好歹!”扶着江琼的丫鬟司琴,听见江善口里不冷不淡的话,当即就不满意了。

江善瞥了司琴一眼,自顾对江琼说道:“我的丫鬟什么时候能给我送来,我不习惯不熟悉的人伺候。”

江琼眼圈微微一红,没有回答她的话,靠在司琴身上楚楚道:“我知道二妹不想见到我,是我不好,我不该来你面前碍眼的,我、我这就回去......”

这声音里带着哭腔,她白着小脸,一副要晕过去的模样。周围的丫鬟婆子顿时紧张起来,一拥而上地簇拥上来。

“不是,我的......丫鬟......”

江善被挤到了旁边,无奈地咽下口中未说完的话,眼睁睁看着江琼在丫鬟婆子担忧的惊呼声中离开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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旭日东升,雾气渐薄,渐渐的东边露出了一片红霞,接着红霞的范围越来越大,越来越红。

一艘由江宁开往京城的船只,迎着满身晨露抵达了京城外的码头。

周溪亭由流春扶着下了船,双脚踩到了实地,却仍然有一种左摇右晃的失重感,她闭着眼睛缓了缓,等再睁开眼时,就发现钱嬷嬷正和一个婆子热情地说着话,还时不时往这边看上两眼。

没过一会儿,那婆子就和钱嬷嬷一同过来了,先是对着周溪亭敷衍地屈了屈膝,也不等叫起就自顾起身,说起话来:“奴婢见过二姑娘,奴婢是夫人跟前伺候的,你唤我一声赵嬷嬷就是。”

周溪亭点点头,表示自己知道了。

她明明什么也没说,脸上也没有什么具体的表情,却硬生生给人一种高不可攀的错觉,好似在说:主子就是主子,奴才就是奴才。

赵嬷嬷的脸色一下子就不好看了,在她的想法中,周溪亭该对她小意讨好,以求打探出夫人的性子和喜好,绝不是这般不冷不淡,像是什么也不在意的模样。

钱嬷嬷轻咳一声,打破了僵局,笑着说道:“二姑娘,赵嬷嬷,有什么话咱们不如回去再说。”

赵嬷嬷阴沉的脸色稍缓,同意了钱嬷嬷的提议,让人叫来车夫,率先上了前面的那一辆马车。

周溪亭眼底里浮起淡淡的讽刺,稍纵即逝,扶着流春上了中间的马车,而后流春也上马车。

文阳侯府坐落于京城北大街顺南巷,这边大多都是勋爵贵族的府邸,独文阳侯府就占了差不多半条巷子,灰墙青瓦斗拱重重,打眼望去连绵的院墙曲折不尽,府中院落浑然一体却又各自独立,从外只能看到翘起的檐角,以及三两枝露出墙头的枝蔓花朵。

周溪亭远在江宁,也曾听闻过文阳侯府的名声。

文阳侯府算是大昱朝顶级勋贵,第一任文阳侯随太祖南征北战,建下赫赫功勋。太祖爷登基之后,主动交还兵符,一生谨言慎行,从不骄横恣肆,也不许小辈张狂犯事,与太祖爷君臣相和了一辈子。

文阳侯府屹立京城两百余年,现在虽不如开国初的权势滔天,但也是一方庞然大物,在京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。

现任文阳侯江绍鸿,即周溪亭的生父,他除了侯爷的爵位外,还任正二品西军都督府都督佥事,是总管天下兵马的主事之一。

文阳侯夫人陈氏,也就是周溪亭的生母,她一共有两儿一女,就是府中的大公子江擢,三公子江钰和大姑娘江琼,另外还有一位二公子江逸,是赵姨娘所出。

当然,现在应该算是两儿两女了。

周溪亭从马车上下来,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文阳侯府大门上挂着的赤红烫金的匾额,它日复一日地挂在那里,见证着这座侯府中所有的阴暗和血腥。

侯府的大门是关着的,开了旁边的侧门,知道府里的规矩多,周溪亭打起十二分的精神,生怕行差踏错一步。

前世她因为什么也不懂,又满心欢喜于即将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,闹出过不少笑话。再回想当初那种激动又忐忑的心情,现在想来只剩下满满的讽刺。

她轻轻吸了口气,面色镇定地踏入侯府。

跟着赵嬷嬷进了垂花门,过了穿堂,又绕过一座极大的园子,这才到了正院。

侯府内景色一如往故,甬路相衔,山石点缀,后院满架蔷薇、紫藤,一带水池,三步一景十步一画,精致清雅又不失富丽贵气。

所过的丫鬟皆颔首敛气,举止规矩标准,所有一切都显得那么的井井有条,不慌不乱。

周溪亭垂下眼睑,长而翘的羽睫微不可见的轻颤两下,喉间像是滚着一块火石,堵住了她所有的委屈和依赖。

看见赵嬷嬷领着一位陌生的姑娘进来,候在门前的鸳鸯立即明白,这就是府上未来的二姑娘了。

进入内院之后,流春就被赵嬷嬷以规矩欠缺为由,打发去学规矩了。

鸳鸯对着赵嬷嬷示意一下,转身进了房间,没过一会儿,就笑着出来道:“二姑娘,赵嬷嬷,夫人请您们进去呢。”

周溪亭闭了闭眼,做足心理建设,确定自己就算再见到陈氏和江琼,也不会愤怒的失去理智,这才顺着鸳鸯撩起的帘子进去。

绕过门后的紫竹屏风,就看见了屋里坐着的两个人。

陈氏坐在临窗的大炕上,她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,皮肤保养地娇贵细嫩,脸如银盘,体态丰腴,只眼角眉梢总是习惯性地耷着,平白多了些刻薄寡情之态。

在陈氏身旁,还坐着一位柔柔弱弱的小姑娘,眉毛如烟如画,眼睛流转含情,秀美的蛾眉总是淡淡的蹙着,在她细致的脸上扫出浅浅的娇弱,正是那病如西子胜三分。

她时不时会捂着嘴角轻咳两声,眼中泪光点点,娇喘微微,好不惹人怜惜。

周溪亭打量对面两人的时候,对面的人也正在看她。

进来的人穿着一身新做的莺色散花襦裙,头戴莲花珍珠簪,丝金丁香银绢花,眉目如画,肌肤如玉,乌黑如云的长发垂落肩头,映衬着小脸莹白精致,细眉长睫,剪水双瞳,眼尾有些微微泛粉,像是三月里含苞的桃花,漂亮的惊人。

然而陈氏的目光却越来越冷,眼里没有一丝见到亲生女儿的激动,有的只是褪不尽的厌恶。

原因无他,只因为周溪亭与已经去世的文阳侯老夫人,也就是周溪亭的祖母有七分相像。

文阳侯老夫人一生好强,直到临死前都还把着府里的中馈,直压得陈氏喘不过气来。看到周溪亭,陈氏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婆母,能欢喜得起来就怪了。

一个由商户教养长大的女儿,她本就没有多少期待,更别说这个女儿的出现,就是在无时无刻地提醒众人,她是一个多么粗心大意,多么不称职的母亲。

如今又见她是这副长相,更是想直接撒手不管了。

但这想法也只是在她脑中一转,便板着脸沉着声音责备道:“见到长辈,也不知道行礼吗?”

周溪亭总算调整好因见到陈氏和江琼而几近崩溃的心情,勉强恢复了镇静,深吸一口气,跪下请安道:“女儿拜见母亲。”

陈氏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跪着的女儿,也没叫她起来,就直接训斥道:“既然回了侯府,就要好好遵守侯府的规矩,你虽是我的女儿,但若犯了错,我亦是不会轻饶!”

“是,女儿谨记母亲教诲。”周溪亭维持着跪地的姿势,脑袋磕在地上,冰凉的寒气渗入身体,冻得她骨子里都在发冷。

陈氏点点头,叫了她起来,而后看着她问道:“你原来唤作什么?”

周溪亭垂下眼睑,简单地回道:“溪亭。”

陈氏皱了皱眉,说道:“这字不好,我看不如就单字一个‘善’吧,希望你以后能谨言善行,与人为善。”

以善为字的成语历来不少,像是尽善尽美、至善至美、能言善辩......偏偏陈氏却选了这么两个暗含劝诫的词语,这是在暗示她本性不端么?

周溪亭,不,现在应该叫江善了,江善面色平静,像是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,只浅浅笑道:“是,多谢母亲赐名。”


她打眼往案几上看去,装着杏子酒的瓷瓶侧翻在案几上,瓷瓶前放着的酸梅汁满满当当,并没有被喝过的样子。

别看这杏子酒酸甜可口,实则后劲十足,但又因其绵软香甜的口味,很受京中夫人和小姐们的喜爱。

为防止众位夫人和姑娘们吃醉,寻常都会备上一盏酸梅汁,在饮杏子酒之前,先喝上几口酸梅汁,便不会再醉倒过去。

很明显江善并不知道旁边的酸梅汁是用来缓解杏子酒酒力的。

“表姐,你喝醉了么?”

陈昕言关切地凑上去,顿时闻到一股香甜的酒气。

江善听到声音,眨巴着眼睛半响,终于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,摇着脑袋缓缓道:“我、我没醉,就是好晕呀!”

还说没醉呢,陈昕言赶忙把她扶住,半揽着她从座位上起来:“表姐你喝醉了,我带你去旁边的阁楼上休息。”

千秋亭旁边不远处,有一座临水的阁楼,今日专门规整了出来,供众位夫人和姑娘们临时歇息。

转头见陈氏等人正和相熟的夫人说着话,陈昕言想了想,便没有上前打扰,自己半抱半拉将江善带出宴席,去了临水阁楼。

轻柔地将人安置在榻上,陈昕言挥着手在耳边扇了扇,嘱托楼里的宫婢照顾好表姐,这才急急赶回千秋亭。

“水,水......”

江善红着小脸翻了个身,粉嫩的唇瓣因为干渴显得格外殷红,她闭着眼无意识发出呢喃,摸索着撑起身子,摇摇晃晃下了软塌。

桌上的茶壶里并没有水,她失望地蹙起眉,浆糊似的脑子缓慢转动,终于想起还可以去外面找水。

打开房门,她努力睁着模糊的双眼,在颠倒摇晃的视线里,拖着软绵绵的双腿东倒西歪地走了出去。

守在门外的两个宫婢早已不知去向,她很轻易就从阁楼出来,妙曼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阁楼的范围。

从紫宸殿通往文溯阁的宫道上,八位身强力壮的内监抬着一顶明黄的御辇,两侧跟着垂首弓腰的小太监,御辇旁边是一位穿着宝蓝色内官服侍,手持拂尘,面白无须的内官,正是品级十分高的内官样子。

赵安荣安静地随侍在御辇旁,冷不丁一抬头,就瞧见对面踉踉跄跄走来一人,他正准备吩咐小太监去赶人,就见对面小姑娘抬起头来,露出一张艳若桃花的小脸。

驱赶的话僵在嘴边,又见对方双脚蹒跚,似是要走不稳的样子,赶忙三步并作两步走了上去。

“哎哟,江二姑娘,您这是怎么了?”

赵安荣伸出手,虚虚揽在她两旁,并不敢真正触碰到她。

江善抬起小脸,愣愣地盯着前面的人,过了好半响才慢吞吞问道:“你......你是谁呀?”

她晃了下脑袋,身子就要往旁边倒去,赵安荣赶忙伸手扶住她,待她站稳后立即松开手,折身叫了后面的两名宫婢上来搀着她。

御辇上半阖着眼假寐的盛元帝睁开双眼,曲指敲了两下,御辇缓缓放下,前面的小太监轻轻撩起御辇前的帘子。

盛元帝从御辇上下来,很快来到江善面前,瞧见她这醉醺醺的模样,眉梢轻挑问道:“小姑娘,怎么进宫来了?”

江善循着声音看去,眨着圆溜溜的眼睛不说话。

旁边的赵內官主动凑上前低声解释:“奴婢想起来了,今日是容妃娘娘的寿辰.....想来江二姑娘是来祝寿的......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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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善回以沉默,陈昕言双手交缠紧握,绷紧了一张脸继续道:“......二姑父表面上是为表弟寻求公道,但表姐你看着吧,到时整个沈府都落不得好,表弟不过是姑父手上的一把刀。”


不可否认,文阳侯确实打着借江钰受伤攀咬上沈府,顺便排除异己的打算,可......

“那又如何,至少三弟的仇报了,不是吗?”

她不懂朝堂上的那些争锋试探,她只知道欺负江钰的人,都受到了惩罚,这就足够了。

说句打心眼里的话,在京城能让她付出两分真心的,也只有江钰和陈昕言,然而眼前骤然变得陌生的容颜,让她猛然发现,她其实一点都不了解这位小表妹......

江善抿着唇不说话,陈昕言见状眼角一红,不甘心的乞求道:“表姐,你就帮帮我吧,沈公子对我有恩,我做不到对他不管不顾。”

原来在三年前,陈叙言与同窗结伴去京郊石鼓山踏青,陈昕言胆大偷跟了上去,后面却因为人生路不熟,不小心跌入了猎户挖的大坑中,还是晚了一步出京的沈恒枫听见求救声,这才将她救了起来。

最让人的后怕的是,午后京城就下起了大雨,若等陈府发现陈昕言失踪再到找到她,起码得多费大半日功夫,到时她不死也得受大罪。

如此救命之恩,她如何能不放在心上。

陈昕言觉得她做的这一切,都是为了偿还恩情,然而在江善眼中,陈昕言眼神羞赧躲闪,耳尖绯红滚滚烫,无不将她隐藏起来的内心展露无遗。

酸涩的情绪如泉水般涌上,江善的心一点点往下沉。

“表姐?”

陈昕言说着说着就发现江善眼神放空,明显没有听她说话,想到自己近日来寝食不安的痛苦,心底没来由地窜上一股怒气。

这股怒气来得莫名其妙,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。

她摸了摸心口,放软声音对回过神的江善道:“表姐,我知道你生我的气,但沈公子是无辜的......你就帮我劝劝表弟吧,请表弟写一份谅解书,咱们私下了结这事好吗?”

不管是杖打何奉,还是赔偿金银财物,都能够再商量,怎么也比闹到整个京城看笑话要好。

幸好江善不知道她的想法,不然定要气厥过去。

江善此时没到晕厥的地步,心情也不怎么好就是了,她深吸了口气,缓缓说道:“那位沈大人的侄子,连阿钰都敢欺负,可想而知平时有多霸道蛮横,阿钰还能寻大人为他做主,那些被欺负的平民百姓呢?”

她语气显然带上了怒火:“他在京城作威作福,欺压百姓,不就是仗得沈府的势!沈大人教出这等草菅人命的子侄,难道不该受罚?”

“沈府其他人既然享受了沈大人带来的好处,没道理犯事了就成无辜了,那些贪污犯事的官员家眷,难道就没有享用搜刮上来的民脂民膏?”

“好处让你得了,坏事倒是一点不沾身,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!”

更不必说,这事已经闹到御前,江钰此时反口,只会让文阳侯府被人笑话,让文阳侯丢尽颜面,造成这一切的江钰,又能落得什么好?

陈昕言不是想不到这些,只是这些对她而言,都不如她的沈公子重要罢了!

轰隆——

风越来越大,电光过后,一阵惊雷当头而过,紧接着就是噼里啪啦的雨滴砸落在青砖瓦上的清脆声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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往日来月信时,她也会腹痛难忍,却没一次像这次这般,痛得她恨不得在床上打滚。

对于害她如此的江琼,心底难免升上一股浓重的怨怼。

她已经没准备再和她争抢什么,她却还不愿放过她,真是欺人太甚!

即便她手上没有证据,但除了江琼,还有谁会这般看不得她好,不止想让她无法嫁去陈府,还想绝了她嫁入其他高门的心思。

毕竟没有哪户权贵人家,愿意娶一个子嗣艰难的女子。

痛不欲生地在床上熬了三日,那渗入血肉的绞痛终于慢慢缓解,她虚弱地靠在床头,两侧的碎发被汗水打湿,粘在脸上。

珍珠心疼地替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,红绡端着热水进来,拧了帕子擦拭她露在外面的肌肤。

短短三日,江善看起来瘦了一圈,眼下不可避免有了淡淡的青影,原本健康红润的脸颊,覆上了一层苍白和疲惫。

她半闭着眼睛:“流春那边怎么样了?”

“姑娘放心吧,流春姐姐没事,已经醒过来了。”

珍珠给她捏了捏被角,语气难得的松快起来,“昨日舅夫人遣了身边的嬷嬷来看望您,还让人带了好些东西过来,不过当时您没醒,奴婢没让她进来,只在门外站了站。”

她小心地抬起一点点眼睛,继续说道:“那嬷嬷让奴婢转告姑娘,说舅夫人很担心您,让您先好好调养身子,过两日再邀请您上门去玩,奴婢听她话里的意思,舅夫人还是很看重您的呢。”

红绡也附和:“没错,奴婢看舅夫人送来的东西,品相都是上佳的,有银耳、燕窝、雪蛤、鹿茸和阿胶,都是补气益血的好东西。”

两人有意无意地宽慰,并没有让江善的心情好起来,反而多了种说不出的沉重感。

她如今这副身子,还能再嫁给表哥么?

见姑娘闭上眼睛不说话,珍珠和红绡也同时闭上嘴巴,昏暗的室内只余三人清浅的呼吸声。

不知过了多久,江善睁开眼睛,目光如电般投向红绡:“你是府里的家生子,可认得信得过的,且力气不俗的婆子?”

红绡心头一跳,知道自己表忠心的时刻到了,忙恭敬回道:“奴婢的娘曾经是老夫人院里伺候的二等婆子,身边有几位相处的极好的老姐妹。”

她搁在薄被上的手指蜷缩一下,声音不急不缓说道:“很好,我要你去将她们叫来,明日随我一道去绛云院,你们可敢?”

红绡呼吸一促,脸上神色变幻莫测,心里闪过一个可怕的猜测:二姑娘落水或许不是意外!

她心思活泛,很快便想到,这其中怕是有大姑娘的手笔......换做二姑娘刚回府的时候,她必定是向着大姑娘的。

但现在么......

瞧舅夫人那边的意思,不像是要放弃二姑娘,都说锦上添花容易,雪中送炭最难,机会就在眼前,她若是错过了,日后再想赢得二姑娘的信任,怕也是不能了。

红绡心里闪过各种想法,最终一咬牙:“奴婢和奴婢娘都愿为姑娘效劳!”

昨晚的一场急雨,让空气中的燥热散去几分。

江善半靠在凭几上,红绡领着一位穿着青色衣袍的婆子进来,婆子看起来四十出头,三角眼吊梢眉,嘴边一颗不大不小的黑痣,看起来多了些刻薄犀利。

婆子一进门,就恭敬地跪下行了个大礼:“老奴见过二姑娘,姑娘大安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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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以为这事到这里也就结束了,哪料想没过一会儿,那边就传出江琼心思郁结,发热晕倒的消息。

早不晕晚不晕,偏偏从望舒院回去就晕倒了,这是生怕牵扯不到她身上呢。

江善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,刚见完望舒院里伺候的丫鬟婆子,她知道这里面大多都是陈氏的人,也没有策反她们的心思,随意见了一面,便打发出去了。

就想着去房里小歇一会,好了,现在也不用了。

前世是刘嬷嬷送她来的望舒院,也就没有发生江琼晕倒的事情,或许是因为她这辈子,没有再像上辈子一样,心思简单地让人一眼看尽,所以这就忍不住对她出手了?

老实说,她对江琼其实没有多大的仇恨,她是本性单纯想法简单,而江琼就是被父母娇养得天真纯洁,最常用的手段也就是生生病,偷偷抹抹眼泪。

偏偏计谋不在深浅,好用就是上策,与其说她恨江琼,不如说是羡慕,是嫉妒。

羡慕她能得到父母无休止的偏袒,嫉妒她出嫁前有父母庇护,成婚后又有夫君袒护,好似她什么也不用做,就有人将她想要的东西,一一捧到眼前。

别人拼尽全力,费尽心思,却是镜中花水中月。

毫无意外,午时过后,正院就来人了。

来得是那位钱嬷嬷,一进门就吆喝着丫鬟上了茶水果子,等吃饱喝足了,这才得意洋洋地看向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江善。

“哎哟,我说二姑娘诶,你怎么一回府就惹事呢,瞧瞧把夫人气的......”

江善神色从容,似有不解道:“嬷嬷这话是何意?”

钱嬷嬷讥笑道:“二姑娘是真不知道,还是假不知道,你将大姑娘都气得病了,还和我装迷糊呢。”

“嬷嬷这话好有意思,她病与不病,什么时候与我有关系了,照你这么说,等会儿我也病了,就是你气的我?”江善笑着反问道。

钱嬷嬷被这话梗住了,羞恼反驳道:“姑娘嘴利着呢,我是说不过的,只不过夫人吩咐了,要你抄上一百遍的女戒,什么时候知道友爱姊妹,什么时候才许出来。”

钱嬷嬷一甩袖子,气哼哼地离开了,想也知道等见到陈氏,必定不会有什么好话。

江善默然片刻,很快又嗤笑着弯下腰,友爱姊妹?她哪里来的姊妹?

*

流春是在第三天早上被送回来的,江善还是将她安排在身边贴身伺候,管着她的金银钗环等物。

除流春之外,院子里本来已经有两个一等的丫鬟,如今流春来了,自然得有一人降为二等。

前世她因为怕惹了陈氏不喜,就主动让流春领了二等丫鬟的职,自己削了自己的臂膀不说,也没见陈氏高看她一眼。

既是如此,她又何必自讨苦吃,只管让那两人自个儿商量去,等有了结果,再来与她说一声便是。

在她们还没商量好之前,就先让管着香料衣物的珍珠进屋伺候。

珍珠是府里的家生子,虽性子活泼,心眼却很实诚,她现在正好需要这样的人,至少不必担心什么时候就被人背后捅了刀子。

原本的两人也没有异议,她们正铆足了劲去江琼跟前献殷勤,巴不得能不伺候她呢。

这日一早,还不到卯时过半,江善猛地一下惊醒了过来,她掀开床帐看了眼外面的天色,忙对外喊道:“流春,你醒了么?”

很快外面响起走动声,流春系着衣裳从东次间进来,担忧问道:“姑娘,这是怎么了,可是又做噩梦了?”

江善摇摇头,说道:“不是,你赶快让人端了热水进来,等会儿我得去正院请安。”

流春不解问道:“夫人不是让姑娘娘娘逢五和十五再去么,咱们这样贸然过去,会不会惹了夫人不喜?”

再说,她们姑娘还在变相的禁足期间呢,谁让她们姑娘是一个字也不肯抄呢。

江善眼神暗了暗,却没法和流春解释,只是让她赶紧去端了热水过来。

若不是她突然从梦里惊醒,她也没想起来,今天正好是文阳侯随御驾回京的日子。

前世,她就是因为太老实太听从陈氏的话,没有第一时间去拜见文阳侯,偏偏除了她之外,府上其他的公子姑娘都到了。

可想而知,文阳侯自那之后对她的印象会有多差。

不过一会儿,流春就招呼着小丫鬟端了热水进来,其余还有五六个丫鬟鱼贯而入,在房间里收拾着,手脚利落没发出一点杂音。

她则亲自伺候着江善洗脸洗漱,上妆梳头,刚穿好衣裳,就有小丫鬟提了膳食进来。

虽然知道文阳侯应该不会这么早回到府上,毕竟从城门口到文阳侯府还有一段距离,加上他是随着御驾回京,指不定还得进宫以后再回来呢。

但江善还是没了用膳的心情,敷衍的吃了两口点心填填肚子,就带着人前往正院荣安堂给陈氏请安。

结果到了正院,还没进到房里呢,就听见屋里传来了清脆的笑声,听着像是江琼的声音,隐约之间,还有一道浑厚的男声。

她心里有些纳闷,难不成文阳侯这么早就回来了?

守门的丫鬟看见江善,只以为是陈氏让她过来的,便弯腰撩起门前竹帘,“二姑娘来了,快进来吧。”

“多谢。”

江善淡淡一笑,保持着不远不近的态度。

绕过门后的紫竹屏风,就发现屋里除了陈氏和江琼之外,还坐着三位陌生的男子。

江善有前世的记忆,自然清楚他们是谁,文阳侯江绍鸿,世子江擢和三公子江钰。

文阳侯江绍鸿与陈氏并肩坐在临窗的炕上,许是才刚回府的缘故,他衣角上还沾着些晨露,大马金刀地坐在上面,气势凛冽,威严肃穆。

下首椅子上还坐着两人,一个是二十出头的青年,剑眉星目,十分俊朗,脸部轮廓与文阳侯有几分相似,正是府上的世子江擢,另一个着一身青色锦袍,瞧着年岁不大,做事却一板一眼,沉着稳重。

此外,府上还有一位二公子江逸,他此时正在松鹤书院读书,已经考过院试,正在备战今年乡试,寻常吃住都在书院,每旬也就回府一日。

屋里几人正说得融洽,相处得其乐融融,冷不丁瞧见江善进来,谈笑声俱是一停,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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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慈恩寺回来后,陈氏连着几日都心情不渝,再听到马氏让人给江善送来一匣子头面时,没忍住砸了一个汝窑的茶盏。

陈府的奴婢已经回去了,带来的匣子正搁在望舒院的炕几上。

匣子里是一套红宝赤金头面,整套头面一共十五支首饰,足足十八颗拇指大的红宝石,用赤金仔细镶嵌,通体镂空梅花纹,边缘均嵌有点翠。

这匣子一打开,屋内顿时一片金灿流光,红宝石硕大闪亮,每颗都是圆润又通透,大红火热,耀眼夺目。

这么一副头面,只怕工匠们两班倒,耗时三个月才能打好,更别提这颗颗拇指大的红宝石,更是价值千金。

得到这么一副珍宝,江善脸上并没有多少开心,眼里是挥不去的凝重和忧虑。

她从没想过,马氏会看上她,没错,从慈恩寺回来后,马氏有意让她做儿媳妇的消息,就悄悄在两府私底下传开了。

表哥陈叙言长相端雅,出身显贵,人品贵重,性情温和清允,待人接物举止有度,身上全然没有其他官宦子弟的骄纵恣意,待她也算是温柔和气,若能嫁给这样一位端方雅正的夫君,她心里其实是愿意的。

为了阖府名声,为了江琼的名誉,陈氏必定会将她许配人家,既然总归要嫁人,陈府于她无疑是上上之选。

可坏就坏在陈氏根本不愿意她嫁去陈府,她如今就担心,陈氏为了以绝后患,直接将她随意许了别人。

她紧皱着眉头,原本流光溢彩的红宝石,在她眼中也蒙上了一层阴翳。

另一边,江琼靠在引枕上,清柔的眉眼淡淡蹙着,粉色的唇瓣被她抿得泛白,再三确认道:“你打听清楚了,确实是一套红宝石头面?”

冬橘点了点头,确定道:“望舒院好多丫鬟都看见了,那红宝石有奴婢的拇指大,各个都是红艳夺目。”

她捻着绣帕咳了咳,涩然地笑笑:“舅母果然是疼二妹。”

马氏有一副珍贵的红宝石头面,上面的宝石是其父亲从海外弄来的宝贝,最重要的是独一无二,哪家能轻易得到?

这么一副珍宝,说送就送,她那二妹还真是好命!

冬橘顿了顿,迟疑着说:“奴婢听有人说,舅夫人好像是看上了二姑娘,有意聘二姑娘给表公子。”

江琼身边有四个一等丫鬟,司琴,知书,碧桃,冬橘,她们四人也是知道江琼身世的人,故而对望舒院没有一点好感。

睿王世子身份高贵,但陈叙言也不差,日后若二姑娘真的嫁去了陈府,她们姑娘岂能有安心日子?

也不知道舅夫人怎么想的,二姑娘除了长得好看一点,再找不出其他优点,怎么就看上她了呢?

冬橘百思不得其解,江琼也是满心疑惑,舅母连定远侯府家的姑娘都没看上,是怎么看上她这位二妹的,难道就因为她长得好看?

她心里有些不舒坦,又想到之前从刘嬷嬷口中得知,母亲想将二妹嫁出京城,不知舅母这横插一脚,会不会让母亲改变心意......

若是让她留在京城......不,不行,绝不能让她留在京城!

她攥紧了绣帕,白皙的小脸上没有一丝笑意,“你将我那枚双鱼佩找出来,给二妹那边送去,就说我提前祝贺她觅得良缘。”

冬橘犹豫了一下,不舍地说道:“姑娘,那可是世子特地给您寻来的,用得是上好的羊脂玉,寓意又那般吉祥,真是要送给二姑娘么?”

江琼闭了闭眼,轻轻喘了两口气,细声细语说道:“就这个吧,不送珍贵些的东西,怎么显示出我的心意。”

见姑娘下定决心,冬橘也不好再劝,又看姑娘闭上眼睛似要小歇,便躬身轻手轻脚退了出去。

*

江善在为自己的亲事担心,陈氏也正和文阳侯说起她的事。

正院中,陈氏伺候着江绍鸿脱下外衣,见他靠在榻上闭目养神,便说道:“侯爷最近怎么一日比一日回来的晚,也没听说近来有什么大事呀。”

“你知道什么!”江绍鸿揉揉眉心,“自陛下南巡回京,京中就隐约传出各地卫所吃空饷的事,加之天下承平日久,各种利益牵扯日益驳杂,难免滋生些敛财谋权之事,如今风声渐起,还不先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处置妥当,等陛下耐心耗尽,便是悔之晚矣。”

且他还有一丝忧虑没有说出来,最近他总感觉陛下看他的眼神透着怪异,让他不得不小心应对,生怕行差踏错一步。

陈氏颇为不以为意:“陛下英明神武,哪能不清楚这些暗中的手段,他既然没有发作,想是有意压下这事的。”

俗话说,想要马儿跑,哪能不给马儿吃草,再说,那各地卫所里的官将,多是随陛下御驾亲征过的老臣,岂能不给他们些脸面。

“愚蠢!”江绍鸿睁开眼,冷睨了陈氏一眼,“你道陛下是何人,能任由你摸清心思?他御极天下将近二十载,心思深沉难测,你只看他近年来手段温和,可不要忘了,天子一怒,伏尸百万,为官执宰者,就没有不琢磨陛下心思的,但猜中几分,领会几分,端看各人缘法。”

“侯爷这话,是嫌我给你乱出主意呢,”陈氏斜嗔过去一眼,递上一杯温热的茶水,“妾身一介妇人,自是不如侯爷想得深,但现在不是没到鱼游沸鼎之际么,侯爷绷得太紧,反倒是不美。”

江绍鸿往后靠了靠,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,神色不若刚才严肃,“左不过就这一两个月的时间,西军这边还算好的,我并不怎么担心,都指挥司那边才是......永昌侯府这次只怕是难以保全,凡是那边来的帖子你都不要再接。”

陈氏点点头,将这话认真记下。

江绍鸿复又闭上眼睛养神,听得陈氏斟茶的响动,开口说道:“今日我遇到了大舅兄,听他的意思是想与咱们府上亲上加亲。”

陈氏动作一顿,紧皱着眉说道:“阿叙是我大哥的嫡长子,又是未来陈家的家主,他的妻子必定得样样出众,能够支撑起陈府中馈......咱们这二女儿,脾性执拗不说,性子还焦躁易怒,哪里能当得起一个家。”

“我看舅夫人身体康健,远不到阿善当家的时候。”江绍鸿支起身子,思索片刻继续说道:“陈府到底是知根知底,又是她的亲外祖家,她若有什么出格的地方,也能多包容上两分。”

听出他话中的意思,陈氏脸色蓦的一沉,隐晦地表明自己的态度:“阿叙是我看着长大的,我必定是不能害他的。”

江绍鸿‘唔’了一声,没有接这话,却听陈氏又道:“二姑娘是我的亲生女儿,对她我也是看重的,只京城权贵众多,她又素来是个没规矩的,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说错话得罪了人,咱们侯府再有体面,也遭不住她这般结仇......”

余光不自主地落在他脸上,试探着说道:“按我的意思,不如将她嫁回渝阳老家,在那边有咱们侯府撑腰,她能自在快活一辈子,咱们也不用担心什么时候得罪了人。”

江绍鸿低着头,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,过了好一会儿,才不辩喜怒道:“渝阳有渝阳的好,陈府也有陈府的好。”

陈氏修剪地漂亮的指甲掐入掌心:“渝阳那边的人选的确比不上阿叙,只是你也知道,阿叙是我大哥的嫡长子,最得母亲看重,我瞧着母亲的意思,是没有看上咱们二姑娘。”

“这不会,大舅兄都找上我了,岳母那边该是同意的。”江绍鸿扫了陈氏一眼。

话说到这个份上,陈氏明白他是更倾向于和陈府结亲的,轻轻吸了口气,说道:“过几日我再回去问问母亲吧。”

“也好。”江绍鸿点点头,话题到此终结。

一时间两人静默下来,又在外间坐了半刻,这才进了里间歇息。


加之她语气温柔可亲,神情亦是透着十足的关切,俨然是一副关心妹妹身体的好姐姐模样。

倒在地上的绛云院的丫鬟,见到江琼出来,纷纷从地上爬起来,像是有了依仗般,对着陈婆子等人怒目而视。

“我身子好不好,你不是最清楚么?”江善一瞬不瞬看着向她走来的人,没忍住冷笑一声:“我那院里一半都是你的人,你在这儿假惺惺什么呢!”

江琼嘴边的笑容落了下来,面上似有委屈的开口:“二妹你误会我了,我从没有让人去你院里打探过消息呀......”

“你不用和我解释什么,我也不想听。”她抬手打断她的话,“你那位叫冬橘的丫鬟呢,我今日可是特意来感谢她的,没有她哪有我的今天啊!”

嘴上说着是来感谢人的,脸上表情可不是那么回事,冷冷淡淡,瞧着竟有些暴风雨前的宁静。

江琼目光微顿,袖子里的手悄然握紧,勉强用平静的语气说道:“她一个小丫鬟,哪里值得你亲自来道谢,且她那日下水受了凉,我让她回房歇着了,这几日都没在跟前伺候。”

她之前确实打着以流言逼迫江善向她低头,给她的丫鬟送礼感谢,但她想象中的道谢,绝对不是现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方式。

江善静静地看了她半响,忽的笑了起来,说道:“我这人最是恩怨分明,大姑娘不妨将她叫来,我是一定要当面谢谢她的。”

‘谢谢她’三个字由她说出来,带上了说不出的杀气,不光周围的人听出来了,江琼也听出来了,心里顿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。

她不着痕迹地对碧桃使了个眼色,想让她去请陈氏过来,碧桃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,悄悄退出人群,半弯着腰偷偷往外溜去。

不想下一刻,陈大嫂子一个闪身挡在她前面,得意笑道:“这位姑娘,你鬼鬼祟祟的这是想去哪儿呀?”

众人目光咻然朝这边看来,碧桃面色一白,明白她没办法悄悄离开了。

江琼眼里失望稍纵即逝,转瞬先发制人道:“二妹你这是要做什么?我院里的丫鬟想去哪里还需要向你们禀报吗?你现在马上带人离开,你强闯我院子的事我就不和你计较了,不然就别怪我禀告母亲了。”

“那要我感谢你手下留情么?”

她缓步走向江琼,隔着半步距离故作疑惑道:“我不过是想见一见你的丫鬟,你就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,你在害怕什么?”

江琼瞳孔一缩,心底犹如惊雷劈过,明明知道对方手上没有证据,心里还是止不住地发虚。

加上江善之前对陈氏全然无顾的顶撞,她完全不像京城中的姑娘们,在乎脸面和仪态,她第一眼看到江善的时候,就感觉她身上有一种紧绷到极致的疯狂,好似下一刻就要爆发一样。

看清对方眼底的坚决,她攥紧的双手缓缓松开,声音依然柔软:“二妹这是说的哪里话,我不过是怕她把病传给你罢了,既然你一心想见她,我这就让人将她唤来。”

她转身吩咐身边的丫鬟去叫人,不着痕迹地拉开与江善的距离。

微风吹拂在两人身上,两人谁也没有开口,丫鬟婆子感受到周遭怪异的气氛,全都垂首躬身,敛气屏声。

直到冬橘的到来,这才打破僵局。

“奴婢给大姑娘,二姑娘请安。”冬橘恭敬的跪在地上,大气也不敢喘。


容妃位居正二品妃位,其下又育有二皇子殿下,她的生辰内务府自是不敢懈怠,从进入后宫的位置,再到容妃居住的长春宫,两道皆以红绸铺地,鲜花陈列,尽显高位妃嫔的富丽威严。

长春宫属西六宫,毗邻翊坤宫,与乾清宫也颇为相近,算是西六宫位置最好的一处宫殿。四角高高翘起的檐角,优美得像是一只展翅欲飞的仙鹤,金黄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耀着耀眼的光芒。

殿内繁花似锦,游廊环绕相抱,处处透着精心打理后的规整。一路行来,路过的宫女俱是垂手低头,行动间裙摆不乱,可见规矩之森严。

扑面而来的皇家威严,让人更不敢肆意打量。

江善和江琼跟在陈氏身后,敛眉肃目地站在长春宫的殿外等候宣召。

至于江擢和江钰两人,已经先一步进殿叩拜,而后由内官引着出去了。

几个呼吸间,殿内传来清浅的脚步声,接着一位穿着浅蓝宫女服饰的女子,满脸带笑地从里面出来。

这人正是容妃身边的大宫女元翠,恭敬中含着亲近地向陈氏并两位姑娘行礼问安,一面说着寒暄的话,一面引着三人进入内殿。

甫一入内,一股暖香扑面迎来,因今日天色有些阴沉,室内点上了烛火,将坐在上首的容妃映照的仿若天人。

她如今已是三十几许的妇人,看起来却像是二十五六,保养得精心细致,肌肤白皙透亮,眉眼亦是舒朗大方,远远看去,就像一株盛开的芍药,明艳又成熟,虽不如江善这般让人眼前一亮,却也带着股别样的魅力。

在她下首两侧,还坐着几道人影,江善低着头不敢多看,匆匆一瞥就收回了目光,跟在陈氏身后叩首请安:“臣妇/臣女拜见容妃娘娘,娘娘万福金安。”

容妃微抬了下手,笑容和煦道:“二妹这是做什么,快起来吧,一家人何须见外。”

紧接着就有宫女亲自将陈氏扶了起来,三人依言称谢,随后在容妃的示意下落了座,就着一旁的茶水点心说起话来。

江善这才敢稍微抬起一点点头,就看到对面朝她挤了挤眼睛的小表妹。

她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,对她点了点头,又将目光往上移了移,看到了嘴角含笑陈老夫人和马氏等人。

而在江善她们这边的最上面,是一位不认识的,神色严肃,目光锐利且气势不凡的老夫人。

“这就是我那外甥女吧,好孩子,你上前来让我看看。”容妃目光落在江善脸上,朝她招了招手。

陈氏笑着点头道:“娘娘猜得没错,这就是我那小女儿,之前一直搁在南边养着,最近才接回来。”又对江善说道:“阿善,快上去拜见娘娘。”

江善在心里深吸口气,挺直腰腹缓步上前:“臣女见过娘娘,娘娘万安。”

“快些起来,说了不用多礼的。”

她嘴上这么说着,语气里却是带上了两分满意的。

江善依言从地上起来,目光依然垂下,不敢直视容妃眼睛。

容妃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,眼角闪过微不可见的满意,声音越发柔和:“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,也是妹妹瞒得紧,不然早该召你进宫来玩。”

陈氏回道:“也不是有意隐瞒,我这小女儿自生下来就一直不大好,后来遇到一位道人,说是要送往南边养着,且不许向外说,这般才能躲过地府搜查,无病无灾长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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